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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偉科:寶玉,意欲何爲(一)

寶玉,意欲何爲?

孫偉科:寶玉,意欲何爲(一)

——賈寶玉文學形象的審美讀解

作者:孫偉科 

讀懂賈寶玉,理解賈寶玉文學形象的意義,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讀懂寶玉,像理解曹雪芹一樣有諸多困難因素。這些困難因素並不全在歷史資料的匱乏和史蹟的湮滅,而在於曹雪芹和賈寶玉在世俗人眼中是難於理解的。

生活在寶玉身邊的人,血緣上靠他最近的是王夫人和賈政。在他倆眼中寶玉專在淫詞豔賦上下功夫,混跡於裙釵之中,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混世魔王。位置上靠他最近的是丫頭襲人,評價寶玉有三:一是動輒言死,不珍惜生命和尊重自我。二是非但不讀書上進反而罵讀書人是祿蠹。三是毀僧謗道,調脂弄粉,任情失正。寧國府裏的尤氏也像王夫人、賈政一樣是有眼無珠之人,她也曾經這樣評價過寶玉:“誰都象你,真是一心無掛礙,只知道和姊妹們頑笑,餓了吃,困了睡,再過幾年,不過還是這樣,一點後事也不慮。”(七十一回)無疑,寶玉在這些人眼中成了渾渾噩噩的行屍走肉。

至於在傅秋芳家的兩個嬤嬤眼裏,寶玉則更顯可笑了:“大雨淋得水雞似的,他反告訴別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罷。’你說可笑不可笑?時常沒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河裏看見了魚,就和魚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不是長吁短嘆,就是咕咕噥噥的,且是一點剛性也沒有,連那些毛丫頭的氣都受的。”(三十五回)

寶玉在庸常人眼中,即是如此這般一番景象。

在大觀園裏,具有蘭心慧質的人不少。寶釵、探春即算第一類,走正統之路;王熙鳳也算一類,走極端利己之路;林黛玉是這種人的第三類型,和寶玉默然認同,表現爲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向異端,且不思己“過”,不謀與世人相偕。這三種人都沒有輕率地罵過寶玉,她們或深或淺地窺見和走進了寶玉的精神世界。

在寶玉所處的那個時代,“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而寶玉在利害關頭卻總是先想起別人。人生事業,是需要時時盤算的,而寶玉卻不問生活在大家族中自己的使命是什麼。芸芸衆生,上下內外,尊卑有序,而寶玉卻偏偏不守繁文縟節,唯求怡情悅性。與異性交往,重在真情真義,絕非皮膚淫濫之徒。襲人曾說寶玉是“無事忙”,寶玉忙餞花、祭花、葬花,忙結社、吟詩、作賦,忙黛玉、晴雯、妙玉。這就是寶玉的精神世界:物我相通,人我平等,不計功利,唯美是求。

然而,在那個社會裏,追求這些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更與世俗的價值觀念相背離。春天的花美,女孩子的青春美,人際關係的純潔美,這些算得了什麼?隨着光陰東逝了,隨着秋風飄零了,隨着物事湮滅了,只有“讀書是極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輩子”。襲人如是說。

就寶玉所處的內外環境而言,科舉取仕,被衆人視爲他唯一的“陽關道”。而寶玉卻決絕此道,這與曹雪芹在書中對賈雨村人生道路模式的徹底否定,相謀相合。

賈雨村出身貧寒,卻儀表堂堂,才智不凡。雖中科舉得來一官半職,卻因不識仕途詭道被人蔘了一本,削職爲民。夤緣賈府賈政之後,又巴結王子騰,復舊職。從此深懂圓通之術,見風使舵,金蟬脫殼,出賣良心,恩將仇報,喪盡天良,於是官越做越大,直到吏部侍郎、兵部尚書,可謂位極人臣,炙手可熱。對雨村而言,除了有“伴君如伴虎”的戰戰兢兢之外,還有“多行不義必自斃”的懲罰,“意懸懸半世心”,在人格毀滅之後,又被削職爲民,這次是險些丟了性命。

書中寶玉,厭惡雨村,罵此類人爲祿蠹,並堅決不與此類人爲伍。這表明了寶玉對科舉道路的否定,相對於寶玉的小小年紀而言,這一選擇帶有直覺性甚至先驗性的特徵。而曹雪芹否定此“陽關道”,則是建立在對封建社會複雜關係的冷靜觀察和反覆思考基礎之上的。寶玉雖未沐官場的悽風苦雨,雨村卻成了一個樣板,兩相對照,誰能說寶玉決絕仕途的思想不是曹雪芹分析人生社會的結果呢?賈府中只有賈政,久在險途,卻盲人瞎馬,在抄家時欲求雨村又被踹了一腳,是可憐可悲還是活該呢?

曹雪芹通過賈雨村的人生道路,雖未明言而明言,雖未宣言而宣言:賈雨村式的那條自毀毀人之路不可走。寶玉走科舉之路,難免雨村的結局和下場。至此,我們大概對寶玉的“不務正業”有了些許贊同,這正是作者運用“寫此注彼”的手法,在對比性的藝術描寫中所期以達到的效果。寶玉沒有走封建大家庭爲他安排的光宗耀祖之路,而是從此走上了反叛的不歸之途,任憑賈政棍棒交加,任憑襲人嬌嗔箴勸,任憑寶釵、湘雲絮絮叨叨,寶玉不爲所動。如此堅定的信念,因爲堅定而顯得成熟,顯得耀眼奪目。

不走科舉取仕之路,那麼,寶玉意欲何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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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秋雨夜,

       素齋聞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