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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散文《子路從而後》原文及鑑賞

子路從而後①,遇丈人②,以杖荷��③。

先秦散文《子路從而後》原文及鑑賞

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

丈人曰:“四體不勤④,五穀不分。孰爲夫子?”植其杖而芸⑤。

子路拱而立⑥。

止子路宿⑦,殺雞爲黍而食之⑧,見其二子焉。

明日,子路行以告。

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⑨。至,則行矣。

子路曰:“不仕無義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 已知之矣。”

【註釋】 ①從:跟隨,隨從。後:落在後面。 ②丈人:長者,老者。 ③杖:柺杖。荷:挑着。��:一種除草工具。 ④四體:四肢。勤:勤勞,勞動。“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兩句,古人如宋·呂本中《紫微雜說》、清·朱彬《經傳考證》和宋·翔鳳《論語發微》皆以爲是丈人自說,但更多的人認爲是丈人責子路,譯文從後說。 ⑤植:拄着,扶着。芸:通“耘”,鋤草。 ⑥拱而立:拱手站立。 ⑦止:留。 ⑧爲:做。黍:本指黍子,脫殼後稱黃米,此指黃米飯。 ⑨反:同“返”。 ⑩仕:出仕,做官。

【今譯】 子路跟隨孔子出行,卻遠遠落在於後面。這時他碰上一位老者,用柺杖挑着除草工具去除草。子路上前問道:“您看見我的老師了嗎?”老者說:“你這個人,四肢不勞動,連五穀也不認識,誰能知道你的老師是幹什麼的?”說完,便手扶柺杖去鋤草。子路只好拱着手恭恭敬敬地站着。事後老者留子路到自己家住宿,殺雞做黃米飯招待子路,並讓兩個兒子出來和子路相見。第二天,子路趕上孔子,向孔子報告了昨天的事。

孔子說:“這是位隱士。”就叫子路再回去看看他。子路趕到那裏,長者已經走開了。子路感嘆道:“不出仕做官是錯誤的。長幼之間的關係,是不能廢棄的;那君臣之間的責任,又怎麼能廢棄呢?你原想潔身自好,卻沒想到這樣做是違背了君臣間的倫常關係。君子出仕做官,只不過是爲了盡責而已。到於我們政治主張的不能施行,這是早就知道的了。”

【集評】 明·李贄《四書評》:“看此等光景,令人感感。”

清·俞廷鑣《四書評本》:“丈人之飄長往,子路之悵然若失,情景都在一‘則’字中。”

清·方存之《論文章本原》:“將隱者身口神情,事業風趣況味,一一畫出,然後點出 ‘隱者也’三字。……深情一往,千載猶聞其聲。”

尹氏曰:“丈人詞氣雍容,不當真雲責子路言我,惟恐如此,何暇知夫子也。”“情景可想。後人敘事,那得如此活現。”(見清·於光華《論語集益》)

【總案】 本篇選自《論語·微子》,寫子路隨孔子周遊途中遇隱者“荷��丈人”的故事。與前述“長沮、桀溺耦而耕”相類似,本文再次形象地展示了儒家與隱士兩種大不相同的思想的碰撞和較量。

由於子路的落後,使他得以巧遇荷��丈人。從故事的發展來看,荷��丈人顯然一眼就認出了作爲孔子弟子的子路,所以在借回答子路“子見夫子乎”時,深刻而委婉地批評了子路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這個批評是針對子路的,也同時是針對孔子以及當時儒家的。但是丈人對待子路不僅有尖銳的批評,同時也有極溫情而真誠的款待,止宿、殺雞爲黍、引見二子都是這方面的表現。對於子路,丈人的中肯批評不能不使之嘆服,熱情的款待又不能不使之感動,所以“拱而立”的洗耳恭聽和“反見之”的再次求見都可以說明這一點。但儒家自有儒家的見解,全文的結尾部分借子路之口明白地表示了這種見解,“知其不可而爲之”是子路、也是孔子和儒家對待現實世界的一個基本思路,一個基本態度。

本文雖是對話體,但也基本具備了敘事文學的芻形。它不僅情節完整,而且有過渡、有曲折,並且通過情節的發展和人物行動展示出一定的人物性格。

【附錄】 宋·程頤:“讀《論語》,有了然全無事者,有讀了後其中得一兩句喜者,有讀了後知好之者,有讀了後直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

又:“今人不會讀書,如讀《論語》,未讀時是此等人,讀了後又只是此等人,便是不會讀。”(以上兩條見清·於光華《論語集益》)

又:“頤自十七八讀《論語》,當時已曉文義。讀之愈久,但覺氣味深長。”(轉引自《十三經讀本·論語讀本》)

又:“孔子言語,句句是自然。”“《論語》之書,其辭近,其辭遠。辭有盡而旨無窮,有盡者可索於訓詁,無窮者要當會以神。”(見宋·蔡節《論語集說》)

宋·朱熹:“熟讀(《孟子》)七篇,觀其筆勢如溶鑄而成,非綴輯可就。若《論語》便是記錄綴輯所爲,非一筆文字矣。”

又:“《論語》逐文逐意各是一義,費恩索,故要冷看,要靜觀。《孟子》成大段首尾貫通,又有許多發揚,熟讀文義自見.不可一句一字上理會也。”(以上三條見宋·蔡節《論語集說》)

宋·陳騤《文則》:“夫《論語》、《家語》,皆夫子與當時公卿大夫及羣弟子答問之文。然《家語》頗有浮辭衍說,蓋出於羣弟子共相敘述,加之潤色,其才或有優劣故使然也。若《論語》雖亦出羣弟子所記,疑若已經聖人之手。……彼揚雄《法言》,王通《中說》,模擬此書,未免畫虎類狗之譏。”

清·方存之:“《論語》於傷時之文極有含蓄,如‘射不主皮,爲力不同科,古之道也。’但思古而傷今,意不露而情自深矣。”“《論語》於責人之文、意旨嚴峻,而辭氣溫和,耐人咀嚼,令人慚感,而不觸人之怒。如曰‘是可忍孰不可忍’,‘奚取於三家之堂’,只是令其自反。如與陽貨言,只是一路隨問隨答,不多與之交一言。責樊遲之問稼圃,宰我之短喪,皆先含蓄,使其自反。詰責之詞,皆俟其出而後言。責孺悲亦只使之聞之,皆不令人難受。責宰我之論社,只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寬其前而警其後,善養人之氣象可想。”“《論語》形容體道之文,只是點染詠歎,不多着言語。如‘子在川上曰’,……只就川上一指點,而道之活潑潑地天時不然者自見矣。……如‘天何言哉,四時行焉……,就天時上指點詠歎,而道之充滿流行,無往而非是者自見矣。”“《論語》辨別自已是非之文,皆含蓄和平……氣象可想。”(見《十三經評點劄記》)